2012年11月29日 星期四

不可忽視的印度:崛起中的超級科技強權

面向印度,迎上世界
看數以千萬計的「三個傻瓜」,如何將印度推成科技強國!

  在英國,每5個醫生就有1個是印度裔;
  在美國,每6個工程科學家就有1個來自南亞;
  千禧年後,甚至出現「矽谷有1/3的工程師是印度人;全矽谷由印度人經營的高科技企業,多達750家」的說法。

  最受歡迎的印度電影「三個傻瓜」帶給我們歡笑、感動和省思,
  也讓我們初識現代印度的教育狀況。

  《不可忽視的印度》由印度裔記者安琪拉.賽尼執筆,
  帶領我們深入這個重拾科學文明的古國,
  見識到印度在一群科技怪咖的努力下,
  已經在太空科技、資訊產業、生物醫藥、核能方面,展現驚人成就;
  同時也讓我們窺見印度社會內部的種種矛盾和奇特現象:

  ◆受種姓制度和父母社經地位箝制的學生,如何在填鴨教育中力爭上游;
  ◆缺乏創意的工程師,成就了舉世第一的「軟體苦力工廠」;
  ◆三億五千萬文盲,醞釀出獨步全球的語音網路;
  ◆貪污橫行、行政司法效率低落,催生了電子化SMART政府;
  ◆研發基因改造作物,試圖拯救沒有生路的蕉農、棉農、果農;
  ◆藥品產值世界第四,竟無法對抗人民宿疾;
  ◆擁有領先各國的釷核能發電技術,全國電力卻嚴重不足;
  ◆民間迷信成風、神鬼爭鋒,然而憲法明文規定發展科學精神,
  印度已自力部署50顆人造衛星、完成無人探月任務,
  正準備把印度人送上太空……

  印度,這個充滿爆發力的大國,藏著全世界最多的怪咖能量,
  亟欲擺脫內部種種阻礙進步的黏滯力;
  它的影響力正一波波衝擊亞洲和全球,
  襲捲而來的驚人能量,讓全世界嚴陣以待,
  你不能視而不見!

印度矽谷
如果印度的創新真的會實現,那麼我的下一個採訪地點,應該是最先出現跡象的地方之一。為了更深入瞭解印度怪咖的核心面貌,我旅行了一千七百公里,來到印度南部卡納塔卡邦的首府班加羅爾,俗稱「印度矽谷」。

這裡以前只是一座枝葉繁茂的寧靜小城,很多領退休金的老人搬到此地來安享餘年。但是就在最近幾十年,這座沉睡的小鎮已經變身成為印度的科技重鎮。沒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,但原本空曠的三線林蔭大道,現在堵滿了車輛。原來的公園和綠地,都消失在成群的辦公大樓和購物中心後面。印度的資訊產業工作人員,有三分之一在這裡。此外,所有全國頂尖的太空科學家、國防工業的研究人員、化學家和生物學家也集中在此地。

以前,大家都把這裡看成是矽谷第二,但它現在的規模已經超越了原先的期待。目前,班加羅爾已經變成世界知名的科技中心,有響噹噹的聲譽。這裡充滿了不按牌理出牌的怪咖,以及大量活力充沛的百萬富翁。不過到目前為止,這座城市還沒有出現一家可以與IBM、微軟、蘋果或谷歌分庭抗禮的公司。駐紮在班加羅爾的公司,大部分是做每天的軟體維護,以及例行性的軟體發展工作。

為了發掘情況是否已有改變,我特別安排去訪問默西(Narayana Murthy)。他出生於一九四七年,是軟體公司印孚瑟斯(Infosys)公司的創辦人,是個億萬富翁。他在印度,就像比爾‧蓋茲在美國那樣享有盛名,想約他見面可不容易。在等待了好幾個星期之後,我終於受邀到他公司園區裡的一間辦公室去。我在想,如果有人可以幫助我,瞭解班加羅爾如何成為賽蒙願景中的印度明珠,默西應該是不二人選。

我站在班加羅爾主要商業區的街道旁叫計程車,眼前的高架工程是該市正在施工的第一條大眾捷運系統。上了車,年輕的計程車司機問我:「上哪兒?」

我告訴他說:「電子城,我要到印孚瑟斯公司去。」
他的表情有些吃驚。
「我要去見默西先生。」

他大吃一驚,差點從駕駛座上跳起來。和印度其他城鎮比起來,班加羅爾給人的感覺好像是不同的國家。街道兩旁有很多高級酒吧,甚至還有以美國航太總署為主題的酒吧——地板裝著藍色的霓虹燈,桌腳看起來就像火箭。在印度的其他地方,幾乎看不到牛肉,因為印度教視牛為聖獸,印度人很不願意殺牛。但在此地,有點冒瀆的,很容易吃到質地很好的牛排。這裡還有道地的法式甜點與蛋糕,美國快餐也和印度的流行商品結合在一起。這種文化與思想上的大熔爐,使班加羅爾成為一處吸引科技產業的地方。默西正是這群怪咖當中的第一批先鋒。

在班加羅爾外圍,還有兩個衛星區域,裡面都塞滿了跨國科技公司。在城東的國際技術園區裡,隱約可見許多玻璃帷幕大樓,聚集了一些名為「發現者」、「領航家」、「發明家」之類的公司。而電子城則位在城南,離市中心大約要二十分鐘的車程。一九七八年設計這座電子城的人,夢想著它有一天會成為印度的矽谷。如今,差不多每個月都有報紙以頭條新聞的方式,報導某家公司在這一條怪咖雲集的銀河中,設立了辦公室。有好幾百家大公司已經在此建立了據點,例如美國的微軟和IBM、中國的電信公司華為(Huawei)、歐洲的西門子,還有塔塔資訊顧問公司、印度軟體公司威普羅(Wipro)和印孚瑟斯。

默西花了十五年的時間遊說政府,終於爭取到一條高架的快速道路,連接班加羅爾的市中心和他在電子城裡、占地八十二英畝的企業總部園區,使他的員工能快速往返兩地。他通常很柔情的稱員工為「印孚瑟斯之子」,好像員工是某個王室巨族之子。

我的運氣很好,這條高架的快速道路幾個星期前才完工。沿著這條平坦乾淨、兩旁裝著流線型銀色路燈的快速道路前進,不只是快得多,甚至讓我有一種錯覺,彷彿置身於美國的好萊塢。這條公路架得很高,避開底下又髒又亂的製衣工廠和木造小棚屋,讓人在經過這條路時覺得很舒服,有一種走進新世界的印象。

印孚瑟斯企業園區已經成為一個樣板景點,連觀光客都會專程跑過來看一看。從快速道路望過去,有三棟巨大的玻璃建築物出現在路的右側,像是外星人的太空船似的,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光。第一棟建築物,模仿自貝聿銘所設計的巴黎羅浮宮入口的金字塔,外觀貼著鑽石形狀的嵌板,還有一條護城河似的水道圍繞著。第二棟建築物,是有巨大幾何造型的玻璃罩子。第三棟建築物是個立方體,立面有個圓形的開口,你的視線可以從這個圓形開口穿透整棟建築(當地人稱它為「洗衣機」)。它們和周遭的環境是如此不調和,使我想起在埃及開羅看過的一幅景象。在古老的金字塔旁邊,居然出現一家肯德基炸雞店,實在很突兀。

印孚瑟斯是印度第一家打造大型企業園區的公司。這是師法美國的一些大公司而來的,像谷歌和微軟。這些公司的員工對公司都有強烈的認同感,走在外面昂頭挺胸,聲稱公司的牆上掛著名貴畫作,員工餐廳供應免費的精美食物,還附有高級的健身俱樂部。印孚瑟斯的員工體育館裡有按摩浴缸、撞球臺及飛鏢遊戲。園區裡還有亞洲最大的電視牆。公司花了上億美金,打造了這些建築。另外還在附近的城市邁索爾(Mysore)完成了一座更大的園區,花費幾乎是這個園區的兩倍。

默西的助理在門口迎接我,我們坐上一輛電動車在園區遊覽。公司有兩百輛大型交通車,接送兩萬一千名員工每日往返園區。園區之內看不見小汽車,只有一些粉紅色與藍色的腳踏車,是公司提供給員工使用的。另外就是我坐的這種高爾夫球場用的電動車。我們花了整整十五分鐘,才把園區繞一圈。園區裡面很乾淨,有點像新加坡的街道,沒有一塊地磚、瓷磚或玻璃是破損的。

我們經過一處戶外籃球場,接著經過一座大型展示館,裡面是美食街。助理告訴我:「這裡有各式各樣的美食,印度菜、歐式餐點、中國菜,當然是印度式的中國菜,以及各式的地方口味,如喀拉拉邦的美食。」我們在電動車上也看見那座玻璃金字塔。資訊產業的怪咖有個很普遍的喜好,就是偏好速食,因此我在園區裡也看到一些世界知名的速食連鎖店,像是可以外送的達美樂披薩、以及美式三明治店「潛艇堡」。

我們最後停在默西辦公室所在的建築物前面。這是一棟小型低矮的磚樓,在園區裡是最簡樸、最奇特的建築。在我們走上樓梯的時候,我問助理小姐,她認為自己的老闆是怎樣的人。她思索片刻,輕彈手裡的記事本,說:「他是個完美主義者。當我們在準備進行一個計畫的時候,我們不只是有後備方案,我們還有後備的後備方案。」從她的眼神裡,我看出默西先生應該是一個有自制力的怪咖。

助理小姐又加了一句:「他非常精明,他是個很精明的人,他所做的事常令人覺得難以置信。」

印孚瑟斯之父

默西有點疑惑的問我:「照你的說法,怪咖……算是好的意思?」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不以為然。我感覺到geek這個字眼,可能已經冒犯了他。

我再度對他強調,「確實是個褒獎性質的名詞,或許可以說怪傑,表示充滿了熱情與創造力。」

「稱我們為印度怪咖,好像說我們除了會死讀書、會考試之外,就沒有什麼事擅長了。你應該可以更寬厚一些。」

「因此,你並不認為自己是個怪咖囉?」

他想了一陣子,「好吧,我想我算是一個。」他笑了起來,用手推了一下黑邊厚眼鏡。

默西是個謎像的傳奇人物。他在一九八一年成立了印孚瑟斯公司,當時口袋裡只有大約二百五十美元,而且據傳還是向他太太借來的。到了一九九二年,公司每年賺一百五十萬美元。到了二○○八年,公司的資產總值超過四十億美元,使得很多早年選擇拿公司股票的員工,立刻變成百萬富翁。不久,印度著名的漫畫公司,把他的傳記改畫成連環漫畫,使他成為活生生的漫畫卡通英雄。在漫畫裡,他是個古怪的神祇。但是和其他的印度菁英不同的是,他的財富完全白手起家,並不是依靠祖先的餘蔭。而他個人奉行的哲學理念,是把印度傳統文化的正面精神價值,融入企業的經營,正正當當而精明的做生意。他雖然是印度最有錢的人之一,但卻自奉簡樸,過著很節約的生活,就像印度聖雄甘地。

當我走進他的辦公室,裡面陳設之簡單,讓我覺得好像不小心打開倉庫壁櫥的門。但他就站在房間裡,微笑著,帶一點靦腆,正準備見我。他穿著藍色襯衫,長褲的腰帶繫得很高,幾乎是圍在胸前。地板很簡潔,是白色的。牆面有很高的木頭書櫃,裡面擺滿了一冊冊的書,每本都有個數字標籤,像圖書館那樣。在角落,有一張整潔的書桌。

默西說:「我認為生活越簡單越好,這樣才能夠在慾望和需要之間取得平衡。你看看二○○八年發生的金融海嘯,受影響最大的是美國和英國。這就是因為生活上的慾望太高,對吧?甘地曾經說過,你看,我們有個內在的力量,在對的事和不對的事之間保持平衡。甘地是印度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領袖。我認為他是個最好的好人。」

像默西這樣的億萬富翁,居然這麼喜歡簡單的生活,也算是異數。但若我們稍微再擴大一下,其實不只是默西,至今全印度依然活在甘地的影響之下。舉例來說,這裡絕大部分的政治人物,都像甘地那樣,穿著傳統的簡單棉布長衫,而不穿西方的服飾。這向選民暗示,他像一般人一樣,過著簡單樸素的生活。但默西的簡樸生活,卻是由自己的經驗而來,出於自願,而不是為了符合社會的期待。他是真心相信這些理念。

根據默西的說法,他之所以變成今天這樣子的人,是因為發生了一件事。

他說自己年輕的時候,本來是堅定的社會主義者。後來在某個假期裡發生了一件意外,粉碎了他原本左傾的政治思想,讓他全心全意在科技工業上尋求發展。當時他二十幾歲,背著背包在歐洲四處遊蕩。在一九七四年,他還不確定自己這一生要幹什麼。他有點惆悵的說:「你知道,對每個人的一生,二十多歲這段時期都是黃金歲月。當時我們全都是思想左傾的學生。」他曾在巴黎,那個存在主義哲學大師沙特經常流連的咖啡館裡,與法國的社會主義者閒聊,消磨整個晚上。他也曾以搭便車的方式,遍遊羅馬和以色列。為了省錢,就睡在火車站的月台上,跑到青年旅舍辦的宴會吃免錢飯菜。

但這段黃金時光卻結束得很突然。當他在訴說這個故事的末段時,臉色整個沉下來。那時默西二十七歲,背著背包在東歐旅行,已接近尾聲。就在保加利亞和前南斯拉夫兩國的邊境上,被警察攔了下來。他告訴我,倒不是因為他犯了什麼法,而是由於他在半路上碰到的一位年輕人。那位年輕人認為默西在批評保加利亞的共產黨政府,向警察機關告發他,於是默西被保加利亞警察監禁起來,又不給飯吃。

所幸,當時的印度政府與蘇聯和整個共產國家集團有良好的關係。因此關了五天之後,默西就給釋放了。但保加利亞警察把默西押上火車,直接遣送回國。這段意外的插曲,結束了他對社會主義的幻想。從保加利亞回印度的這段漫長旅程上,他身心都十分疲憊。回想他被單獨關在監獄、又冷又餓的經歷,他開始覺得社會主義者相當野蠻,進而也懷疑起左傾的政治思想。他說:「我對自己說,如果共產社會是這樣子對待自己的朋友,那我可不願意和他們沆瀣一氣。在某種意義上,這個事件使我的思想變得更清明,終於決定了自己的人生方向。」在隨後的幾年之內,他慢慢拋開過去的政治思想,最後成為科技領域的企業家。

不過默西雖然成為科技界的巨人,卻從來不曾完全放棄他以前的儉樸生活方式。他雖然過著到處飛來飛去的億萬富翁的緊湊生活,卻依然保有年輕時的刻苦精神。他的行事風格,完全採取中庸之道,遊走於苦行與富裕生活之間,既不是社會主義者、也不是資本主義者。默西好像是甘地和比爾‧蓋茲的混合體。

印孚瑟斯公司的訓詞是「以知識為動力,以價值為取向」,這個獨特的理念讓印度的數百萬電子迷非常欣賞。

我問他:「你認為這個理念是你成功的主要因素嗎?」

默西說:「這個嘛,我個人認為我們應該要謙虛。」說完,他還特別強調,這應該要適用於全印度,而不只是他和他的公司而已。「最近有個澳洲來訪的團體問我,什麼是我們印度人成功的祕密。我告訴他們,那是謙虛加上五項其他的因素。」默西習慣把他的想法,按照順序一條條列出來,他用五根手指頭來計算這五項因素,「第一,是對新觀念的開放態度。第二是英才教育。第三是創新能力。第四是速度。第五是在執行上追求卓越。我們專注在這五項因素上,再加上謙遜的態度。近年來,我們有些傲慢,這樣……」他終於停下來,不太滿意的搖搖頭。

我問他:「真的嗎?」

「是的,就是這五件事。」

這五項因素可能適用在印孚瑟斯公司上,但我並不認為它適用於整個印度資訊工業界。至少在國際舞台上,科技創新從來就不是印度的強項。印孚瑟斯會成為營收數十億美元的大公司,理由和塔塔資訊顧問公司一樣,它擁有印度大量的廉價知識勞工,能為西方國家的客戶,做每日例行的軟體維護工作。即使是現在,成千上萬的印度軟體工程師,仍然陷在工蜂似的工作型態裡。這也使得他們的資訊產業界,不容易發明出新產品。

事實上,印孚瑟斯很難在國際科技社群中,建立起自己的品牌。和微軟比較起來,印孚瑟斯花在研究發展上的費用,只占收入很小的比例。美國科技業的大公司,每年在新發明上都得到好幾百項的專利。但在二○○九年,印度排名前三名的大公司,總共只提出一五○項的專利申請;而真正獲得專利的,只有十幾件。

其次,雖然大家都知道,印孚瑟斯公司在工作場所採行平等主義,但是印度的其他地區可不一樣。大部分印度社會是社經階級分明的,而且深受種姓制度的制約。這兩項習俗在一個印度人出生以前,就已決定了他的命運。二○○七年,印度社會科學家鄔裴耶(Carol Upadhya)在班加羅爾做了一項調查,她發現軟體工程師中,一半以上屬於印度種姓制度的最高階級「婆羅門」。而婆羅門這個階級占印度的總人口數,還不到百分之五。而且在她的調查中,這些工程師的父親,百分之八十四屬於中產階級。

因此,雖然默西覺得他那套貧富皆宜的謙虛理念管用,我可不認為他所說的印度五項成功因素是對的。就在他的辦公室外面,甚至就在印孚瑟斯公司的園區裡,也是呈現一種遠離他那種簡約美學的面貌。我認為他是一個執著於自己理想的人,但是在兩端之間游移——一端是他生長的社會主義貧困印度,另一端則是他現在生活的科技導向的資本主義國度。

這是當今整個印度所面對的掙扎。

默西打開心靈之窗,繼續說:「我們受到兩種不同文化的衝擊。我們在第三世界工作,卻設法滿足第一世界顧客的需求。我們居住於環境惡劣的班加羅爾,卻須經常飛奔在德國最先進的高速公路上。」

默西告訴我,大約三十年前,他經歷了那場改變人生方向的歐洲背包旅行,回來之後,原本想去從政。他想改變印度基層百姓的生活,協助拉近全球東方與西方之間的發展差距。事實上,幾年前印度前總統在任期接近尾聲的時候,默西的名字也曾出現在可能的繼任者名單內。

我問他:「那你後來為什麼沒有從政?」

他說:「我本來已經決定要加入政黨了。但是政治的遊戲規則,並不符合我的支持者的期待。」

「怎麼樣子的不符合呢?」

 他酸溜溜的說:「你知道的嘛,政治圈子裡很腐敗。另一方面,在印度的電子業裡競爭,也不是容易的事,不能不全力以赴。而且這個社會存在著階級制度和種姓制度,一件事情的成敗,要看你和什麼人有關係。當道德意識低落、制度又不透明的時候,你必須用別人的規則來和別人競爭,事情就很難搞了。」

「不論是哪個區塊,只要政府一插手,事情的進展就會大受影響。比方基礎教育、基礎衛生建設、國民營養等等,這些都是政府在推動的事。情況都是這樣。」他說得很感慨。

就在印孚瑟斯公司大門之外,穿過修剪整齊的樹叢,在高架快速道路的盡頭,國民識字的比例立刻下降。在印度出生的嬰兒,每千名就有四十九個夭折;相較之下,美國每千名只有六個。在新德里有個監督政府的團體,叫做民主改革聯盟。根據他們的資料,印度下議院所有議員當中,三分之一有犯罪前科,罪行中甚至包括強暴與謀殺。因此,印度的科學家、工程師和默西這樣的企業家,在這種支離破碎的政經環境裡,被迫創立世界級的事業、訓練出世界級的工作人員,是非常辛苦的,也難能可貴。

印度的其他地方,與印孚瑟斯這家光鮮亮麗的企業對比起來,活像是兩個不同的世界。在班加羅爾的科技園區裡,像默西這樣的男男女女,按照自己的理想,創造出美好的社區,就好像在沙漠中闢出綠洲。在這裡,好的主意比金錢更有價值,這些年輕的怪咖按照自己的規則在生活。默西可能沒有變成政治上的領袖,但他依然是這個區域的主人,他的影響力絕對不下於任何一個國會議員。

到了訪問接近尾聲的時候,我終於瞭解,為什麼默西要用他想像的情境,來取代粗劣的現實環境。他的想像情境並不是空中樓閣,而是打造未來的願景。

默西解釋說:「我知道我們公司的年輕幹部必須去面對客戶,解決他們的問題。為了建立這些年輕人的自信,他們必須經歷到和客戶同樣品質的工作環境,他們必須有最好的資訊基礎建設和最好的設備。」默西請來自己最喜歡的歐洲建築師,打造出印孚瑟斯企業專屬的園區,使得員工覺得自己與世界各地的軟體工程師一樣優秀,可以與他們並駕齊驅。默西引進美國的連鎖餐廳到自家園區的美食街,使員工熟悉西方人的口味。他還導入矽谷菁英團隊的氣氛,也把自己信仰的甘地精神帶進公司,希望塑造出一種簡單、謙遜的企業文化,結果就成了現在的模樣。不像十年前,印度的軟體工程師在狹小的工作間出賣腦力,就像血汗工廠的作業員一樣。當時他們所處的環境,很像全球科技產業裡的貧民窟。默西給了這群人一些希望。現在,他們也能抬頭仰望天上的星星了。

默西樸素辦公室外面的玻璃金字塔和「洗衣機」,並不是他那些印孚瑟斯之子(他這樣暱稱自己的員工)的嬰兒圍欄,而是默西願景的實體展現。

默西凝視著自己手中半滿的茶杯一會兒,說:「在某種意義上來說,這些建築物可以說是現代的廟宇。」然後他拿了一包印著公司標記的糖粉,倒進茶杯裡。「這些是能夠讓我的同胞產生新希望的廟宇。對他們而言,這些建築是代表新希望的圖騰。」

默西說:「這就是廟宇存在的精神意義,對吧?我每天早上都會禱告。禱告些什麼?我禱告世界上所有的人都過得更美好,包含我、我的家人、我的同胞、和每一個人。當我這麼做的時候,我有一種成就感,一種有自信的感覺。」

「我們喪失了科學、數學和天文學上的傳統,已經一千年了。但我有信心,我們會重新建立起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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